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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邓小平先生去世的时候我读初三,自小作文开头都是“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也不列外”的我觉得天快塌了。于是我组织了一次声势浩大的追悼会,先是带着一帮人到各个班级宣传,在校园各处散发写好的宣传单页,组织班上所有的女同学们叠白花……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进展的那么顺利,学校不仅公开的支持要求各个班级参加,让我在追悼会上演讲,并请来了县城的TV进行采访摄像,我们自然都很激动。   

我写好了演讲稿,语文老师字斟句酌的给我修改,并且告诉我演讲的要领,我的一个好兄弟还组织了托,精心策划了我在接受采访时候的一个环节。最初的悲痛随着事情的进展逐渐演变成了少年的虚荣,当我含泪演讲完后,看着数千名同学及全校的老师整整齐齐的戴着小白花听从我的指挥集体默哀的时候,我仿佛站在天安门城楼检阅千军万马一般,心情复杂而激动。在接受完事先安排好的采访后,那个让我许多年之后都记忆尤新的环节出现了,我的那个兄弟振臂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然后一帮同学振臂齐声“中国共产党万岁!”“邓主席万岁!”“邓主席万岁!”,我热泪盈眶……   

后来很长的时间里,我都一直刻意回避自己的这段记忆,直到2011年的6月的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那个为我高呼口号的兄弟在端午节那天投江自尽了。放下电话,我茫然不知所措,伴随着抑制不住的泪水为他写下了一篇祭文《让你的心安静下来》,其中一段写道:“弟非庸人,俗事该当豁达,让你如此激烈者舍天地荒唐外无他。我们出生在一个伟大而神奇的时代,这个时代伟大的只容得下伟大光荣和正确,神奇的只看得神话童话和鬼话。庸庸之辈言之,数百年以降,国家强而无外辱,百姓足且衣食丰。诚然,国库廪实、武备雄壮如今者历朝罕见,张口之食亦不难得,然仓廪实而不知礼节,口有食而不得尊严,身有衣而不享自由,入我彀中则失人格,去我规格则不立命。享太平则缄口弯腰侍权贵,要和谐则闭眼冥想唱红歌,求进步则捂心遮肺做虎狼。弟不屑,弃之如败履,弟知,我知,天知,鬼神知。”   

从那天开始,我才开始认真的回想当年的这件事,我想当年至少是最初我是真诚的,但是后来被集体裹挟之后的虚荣又占到了多少比例?当年那些平日里打架骂仗的同学们本不会这样的,但是在那个被刻意营造出来的集体环境中他们真诚的挥舞着拳头怒吼,为什么?集体有多么可怕,这还只是在“改革的春风吹满神州大地”之后在一个学校中的小插曲,那么文革中呢?那些暴戾的不可理喻的红卫兵呢,他们当初也是真诚的吧?那么再往前推演,五四运动中我们的学生、抗战期间我们詈骂国民政府的知识分子,当初他们也该都是真诚的吧?   

那么,当初为什么会这样?就这件事来说,缘起一个自命不凡爱出风头的中学生,在获得了背后看不见的巨大的能量支持之后虚荣心暴涨以致最后根本忘记了事情的原本,接下来随着事件的推演原来越多的人员加入,一切个人包括组织者都被事件本身而裹挟,最终当大家聚集起来的时候,每个人都丧失了质疑或者反抗的能力,只能顺从甚至推波助澜。 这个时候,集体的巨大能量像核弹一样裂变,撕裂所有的初衷,而集体成员的智慧却会突然降为零甚或负数,所有成员都成了背后那个看不见的大手的牵线木偶,像僵尸一般让你掘坟你就会刨坑,让你自宫你就会挥刀,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六亲不认。   

这就是集体的可怕之处,也是我们这个从小受“集体主义”教导长大的族群最大的危险所在,“文革”的威胁从来都没有远离我们,因为“集体主义”从来没有被我们清算。我们这个族群不善逻辑,因而容易怂恿;缺乏理想,因而容易冲动;没有自信,因而喜欢集体主义……   

所以,当我们异口同声的表达同样的观点时,往往是没有理性可言的,即便是这个观点看起来多么的美好和崇高,我们依然不能忘记集体的可怕之处,不能忘记背后的那巨大能量。因为,集体永远是弱智的,只有个体才具备思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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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超

何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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