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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年无大事
                                                                 ——我的2014年新年献词
 
       再有两分钟就是新年了,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窗外的十字路口,努力想安静下来。一辆拉土车冲着猩红的信号灯呼啸而过,打破了刹那的宁静,留下一路甚嚣尘上的渣土,信号灯伴随着时间的节奏变绿,等候的车流又重新蠕动起来,看看表,2014刚好来了。
       我试图只凭借记忆,梳理一下刚刚过往的2013年,却痛苦的发现自己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像每天的日出日落一样平淡无奇,时间像流水一样往前流去,不会回头,每个人都像是其中的小鱼,大多数人顺流之下;一些人试图跳出水面,看看未来的道路,结果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幻影;我试图逆流回望,努力之后才发现自己仍是往下,不可逆转。
       我的一位初中政治老师曾经告诫我,很多事你只需要记清楚,而不需要搞清楚,这样你才能穿上皮鞋。我听了他的话,顺利的考上了大学,进入了城市,也穿上了皮鞋。进入城市的这些年,每当我遇到我所理解不了的许许多多,我便想起这位老师的忠告,也顺带会想起他刚刚毕业的那年,西装革履的走进教室,微微颤抖的双手撑住讲台,甩了甩中分的长发,把头扭向窗外,用力的说道:一颗流星,划破长空,瞬间便成永恒,一切真实或不真实,历史都将铭记,现在我们开始讲政治……
       大约在前年,我听说他已经是我们中学的副校长了,好几次这样的夜晚,我都很想拨通他的电话,想告诉他,我现在和他一样了,不光搞不清楚,也记不清楚了,即便是刚刚过去。
       也许是并没有什么是值得记住的,因为过去的一年,过去的十年,过去的六十年和过去的几千年又有什么不同?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可以在故纸堆里找到精准的映射,从尧舜禅让的阴谋和欺骗,到汉唐帝国的荣光和梦想,再到清末民初的复兴努力,即使我们把皇帝的一言一行和帝国的点点滴滴刻在碑上,记到书里,仍然阻止不了我们边走边忘,边忘边走,像命中注定的一样重复、再重复……
       1988年,中央电视台播过一部叫《河殇——中华文化反思录》的纪录片,第一集《寻梦》的结尾这样说道: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计算过,人类历史上一共出现过二十一种文明,其中十四个已经绝迹,六个正在衰朽,只有古希腊文明转化成了工业文明,浪潮席卷全世界。我们应该勇敢地正视历史。几千年来,黄河文明受到多少次伴随着征服的外来冲击,但它始终没有殒落。我们曾经很欣赏这种强大的文明同化力量。但是,在二十世纪末的今天,尽管外来冲击不曾伴随着大炮和铁蹄,我们的古老文明却再也抵挡不住了。它已经衰老了。它需要补充新的文明因子。
         26年后,我们再来看这段文字,尽管我们仍然会为这部纪录片的勇气所鼓舞激荡,但她的结论却已经很难为人所接受了,而更让人沮丧的是,我们已经失去了这种仰望星空的能力甚至愿望。这个呼啸奔驰的时代,像极了奥地利物理学家薛定谔所描述的那只猫,在盒子没有打开的时候,这只猫既死了又活着,唯一确定的是谁也无能为力,谁也左右不了盒子打开那刹那的结果。
         多年前柏杨出过一套白话版的《资治通鉴》,里面对很多年份的表述,是在一张空白的纸张中央印着一行文字:本年无大事。一年,365天,数亿人的族群,一句“此年无大事”便轻轻揭过,那种震撼至今犹在,我们连藏身的字里行间都不配拥有。也许只有空白和遗忘,才能解释悖论丛生的历史和现实。
         就像刚刚过去的2013年一样,“此年无大事”的空白和遗忘,裹挟着我们奔向打开关着薛定谔之猫的盒子的时刻,因为我们左右不了结局,所有便不在乎结局;我们解释不了现实,所以便不屑于解释现实;我们推导不出常识,所以便不再承认常识;我们帮助不了别人,所以便不再悲悯;我们看不到惩罚,所以便为所欲为;我们触摸不到规则,所以便践踏规则……
         在这不知所措的时代,我们能做些什么?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我们又能寄语什么?我想说,承认自己很失望吧,承认我们很迷茫吧,然后我们才能期望已经到来的2014不至绝望,才能期望我们能做点什么,让打开盒子的刹那,看见一只毛色鲜亮的小猫。
         是以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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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超

何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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